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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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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

崔老二的聲音。

聽起來中氣十足的, 不像是斷了腿的頹廢,精神頭居然挺好,那一連串的辱及各路先人詞匯, 簡直刷新了崔閭這個當爹的耳聽,他還從來不知道,這個一向以文人雅士自詡的次子, 竟然也能如市井潑皮般粗鄙,把無賴模樣耍的如此嫻熟, 真是半分教養也沒了。

這是將沙匪的精髓給完完全全學進了骨子裏啊!

崔閭眉頭跳了跳, 竟然心緒無波,丁點漣漪也未起。

約莫從他累得吳方丟命,任由從小護持他到大的府中部曲, 曝屍荒野起, 這個兒子在他這個當爹的心裏, 便算是沒了,如此, 對於他短短時日,便拋卻的教養禮儀,竟也懶得生氣和指正。

從此往後,他的一切都將與自己無關,他的次子,已經落葬崔氏祖墳了。

崔閭跨步到了那口鬧騰不休的棺木前, 在所有人驚懼的目光中, 一掌拍了上去,聲音特意壓低了兩分, “閉嘴!”

隔著厚厚的木板傳進崔仲浩耳裏,竟與中年原聲相似了, 立時間,內裏的響動便沒了。

幺雞就跟在他身後,驚疑的歪頭還在打量他,主子信中有說過崔府臺引蠱成功的事,按他理解,便是年輕,也只多往前推個幾年,模樣變化當不大,可眼前這個,大到他都不敢認,太……那啥,翻天覆地?

“咳,那個,你……?”周邊跪著的人還未起身,幺雞也不敢瞎說話,弄的鬼鬼祟祟的,跟揣著什麽大秘密般,叫善察言觀色的徐應覺眼神不停的閃爍。

崔閭撫著棺身,一口口的走過,身上的氣息收斂的愈發沈靜,肅然的望著漆木沾灰,一路風塵趕來的隊伍,聲音發澀低沈,“都收回來了?胳膊腿的,沒落了吧?”

沙匪為了震懾和州百姓,落入他們手裏的人,往往就是個五馬分屍的下場,二兒媳孫氏轉述吳方臨去前的話裏,也有眾部曲被淩虐分屍暴曬之言。

他是擔憂這些孩子,不能囫圇個的去投胎,因此才有一問。

幺雞撓了撓頭,嗡聲道,“應該沒落,那方圓十裏的零散殘肢,都叫我派人篩了一遍,你放心,我管保叫這些兄弟全須全尾的回來。”

說完又加了一句,“臨行前主子特意吩咐過,那些沙匪的下場比他們還慘,我沒給他們留一塊骸骨,都燒了敲碎後隨風揚了。”

崔閭手握成拳,輕輕點了點頭,“多謝!”

他似有所覺的往林中望了一眼,眼眶微紅,那人應是覺察了他對這些孩子的愧疚,於是幹脆利落的讓幺雞以牙還牙,幫他報了此仇。

挫骨揚灰,時人最狠厲的懲罰,況以幺雞的能力,那處沙匪窩指定被毀的幹幹凈凈。

崔閭打起精神,眼神環視一周,因為他這邊的靜謚,整個鎮街心都詭異的沈寂了下來,徐應覺本還想解釋崔懷景的身份,可看幺雞跟前跟後的恭敬樣,一時也猶豫的不敢上前,這位開國元勳,兼太上皇貼身近侍,連當今見了他,都得叫一聲叔,他們這些臣子,在他面前是真只有跪的份,便有質疑,那也不敢當面提,只能幹等著他的下一步指示。

幺雞見崔閭的眼神往四方掃,一時間也有些無語,便聽壓低了聲的崔閭問他,“身上有太上皇的禦牌麽?”

那肯定必須有。

崔閭示意他拿出來,舉至頭頂,幺雞眼神大亮,這套流程他懂,在京裏時,他揣著主子給的牌子,上哪都好使,只出得京後就閑置了,一時間竟忘了這個。

於是,他利索的摸出銅鑄禦牌,高舉過頭頂,聲音洪亮,“上皇禦令,此地暫由本將軍接管,閑雜人等立刻馬上退出去。”

崔閭在他身側補充,“上皇雲游,未有歸期,荊南變數,他已悉知,一切以皇令為準,無端不得妄加猜測,來日荊南局勢定時,爾等自當知曉上皇之用心良苦,如此,爾等便請先行退避吧!”

卻是直接避過了,那些不斷往棺木上瞟過來的眼神,半個字也沒有做解釋的意思。

猜吧,隨便猜,若能往太上皇近身侍衛,死差不多,如今已無人可用,無兵可驅上想,就更能與現在的局勢相貼合了。

世勳們會以為太上皇勢力在消弱,忠心仆從在消亡,漸漸失去了當年鼎盛期的號召力,便更能讓他們放下戒心,肆意往當今身上使勁了。

崔閭從來是個擅長利用當前局勢,快速布局的人,便是心情沈重,內裏感傷,該作為的時候,也不會任由情緒主導思想。

他有自己的堅持,並且知道每一步的走向,非生死不能止。

徐應覺此時終於找到了機會,在幺雞將一晃而過的禦牌收起後,立即上前與崔閭拱手,臉上帶著親近的笑意,湊上前來道,“懷景兄,咱們真真是有緣,方才別過,此又見面,更未料得,你竟與郭將軍如此相熟,呵呵、呵呵,是徐某眼拙,竟不知懷景兄深藏不露。”

這話說的,一語雙關,是在隱晦的告訴崔閭,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,同屬帝黨。

崔閭微笑,沒接他的話茬,帝黨,分當今和太上黨,盡管私底下那兩父子好的不分你我,可作為臣子,尤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教誨裏,他們天然會將在位的,和卸任的分開,所以,帝黨內裏的細分,是個臣內皆知,卻不能與外人道的明律。

幺雞在旁邊簡直要抓耳撓腮了,好在有太上皇也經常改換馬甲的先例在,他便是好奇死,也不會當著人前問出來,只提了氣勢,板著臉守在崔閭身邊,一副監視他與人交往的樣子。

他不懂人際交往的彎彎繞繞,卻只記著一個點的緊要,這崔府臺是他主子交待要保護的,要像守著主子一樣的守著他。

主子那樣高強的武力值,常常讓幺雞自覺少了些用武之地,沒料在崔閭身邊,竟感受到了自身澎湃的守護力,胸膛挺直起來,威風凜凜的感覺好極了。

這副模樣,瞬間就將崔閭的身份,貼合進了上皇黨的標簽,讓徐應覺的心裏不免起了惋惜之意,更讓剛從地上起身的梁堰瞇起了眼,在徐應覺和崔閭的身上來回移動,進而思索了起來。

當今登位已有二十載,培植起來的寒門子多為新皇羽翼,上皇的影響多在武將中,文臣閣老五比二的抗衡著帝黨翻盤,他們密切的關註著這對天家父子,在權力上的巔峰對決,沒有人相信上皇退位是甘心情願的,一個當年正值鼎盛期的天子,又有青春永駐的不老傳言,他若要重回皇城,手中必然得積蓄人力財力,江州困局已解,目下來看,是當今先得一手,荊南隨後而動,然後消失多年的郭將軍現身人前。

這是不是表示,上皇對於江州掌控的失衡,生出了對荊南方面的危機?那攪和在其中的博陵崔氏,又是個什麽樣的存在?

不止梁堰迷惑,連徐應覺都生出了巨大的疑難,二人眼神不約而同的,落在了崔閭身上,對於目前的局勢有種霧裏看花感,決定回頭就寫了折子報上京去,讓那些掌握大局的大佬們頭疼去。

徐應覺見崔閭笑而不語,便自以為了解的轉了話題,見梁堰移了腳步過來,忙拉著他介紹道,“梁兄,快來,這便是我前幾日與你說的博陵崔氏的公子,崔懷景,怎麽樣?我沒與你誇大其詞吧?是不是真如仙般樣人?丁點都不帶過分吹噓的。”

梁堰定定的與崔閭對了眼,拱手彎腰道,“不知崔公子是博陵崔氏哪一支?不才,剛巧能與清河崔氏攀個親。”

崔閭挑眉,世家姻親繞姻親,沒料梁堰居然還能與清河崔氏扯上關系,他只當這姓梁的,是盧氏鐵桿呢!

徐應覺替下了話頭,“梁兄,怪我之前沒說清楚,這崔兄是江州崔府臺的侄兒,當是博陵崔氏嫡房公子。”

崔閭笑著點頭,又搖頭,在徐應覺疑惑的眼神中,道,“不才,祖上正是分宗出去的崔景玨那一支子,與蠱族早已血脈相連,從未出仕,與江州本家嫡支子也是剛剛相認,想著畢竟同氣連枝,在崔府臺帶病前來之際,看在血脈相親的份上,這才施予援手,對其救治一二。”

三言兩語,便解了崔閭輕松進入荊南蠱族聖地原由的疑惑,叫徐應覺和梁堰聽的連連點頭,爾後,二人相視一眼,同時往這叔侄倆聯手搞定蠱族內部事上想,若非知曉蠱族內裏秘事者,怕不能如此輕松的,就將蠱族壟斷荊南線的平衡打破。

若然太上皇那樣武力值杠杠的人,也沒能在蠱族身上討得荊南治理權,定非普通人力既可得之事,就如固若金湯的銅墻之內,想要與外界相通,只能從內裏著手破局一樣,這曾經被迫留給蠱族的一支崔氏子,就成了反噬蠱族毀其根基之果報。

真真是因果循環,報應不爽。

梁堰一鞠躬,聲音中竟帶了親切之意,笑道,“原應稱呼一聲表兄了,家中嫡祖母乃清河崔氏女,堰不才,乃庶房子息,倒是不敢高攀了崔氏,叫表兄笑話了。”

崔閭挑眉,口中卻道,“我家祖輩既已出族,字輩上便遠了嫡□□邊的排行,如今亦算是旁支而已,梁大人倒也不必過歉,這聲表兄倒是不敢受的。”

清河崔氏的姑娘,不可能嫁出世家外門,這梁氏能娶得崔氏女子,又聽其語焉不詳之意,想來,他口中的嫡祖母,當只能是清河崔氏庶出姑娘,亦或是旁支嫡中女子。

徐應覺便在旁邊笑,把了尷尬不已的梁堰起身道,“你哪只眼睛看出崔兄比你大了?人家明明瞧上去二十出頭,你竟然還敢占便宜自作稱小,哈哈哈哈!”

卻是解了這一截的亂攀關系言語,叫崔閭笑著與其點了個頭,以示領其好意之舉。

一番盤桓,幾翻言語機鋒,卻是該說的說了,該傳遞出的信息也傳遞了,其中幾處足以引出歧義處,卻是崔閭故意留人遐想餘地,攪的便是個渾水摸魚,混淆視聽之舉。

幺雞見雙方止了談話,便虎著臉沖著隊伍高喊,“行了行了,歇夠了就動起來,只剩最後一截小路了,走!”

崔閭與二人拱手作別,又應了徐應覺的邀宴之請,答應等內中事畢,再來與他二人把酒言歡。

兩人於官中也有十來年經驗,崔閭將崔懷景的身世背景一說清,他們便知道,這荊南首任府官,定就是他了。

雖說蠱族內裏看著是平息了,可誰也不知道他們還會有怎樣的反噬,就更別提林中深處還有別族盤居,更有各種詭譎之物能控人心,一般二般的朝中官員,便是覬覦此地的豐饒,也不會在建府之初就來開荒。

世勳官員,向來喜前人栽樹,後人摘桃之舉,只等這崔氏子將荊南內中全部擺平,集權於一府之手後,那些人才會對此地動手,搶奪他的勞動果實。

此處紛爭,較之江州又好奪了不少,畢竟有個荊北蘄州府橫插在外蒲鎮上,若所料不錯,徐應覺的合西州會首當其沖的成為世勳官員搶奪之位,只要將荊南困在世勳官員轄區後,就像保川府阻守江州一樣,有荊北與合西州的阻擋,無論誰做著荊南府官之位,都得為了不被夾擊而讓步。

崔閭揮一揮衣袖,就讓這本就只有面子情的兩州府臺,立時起了互相堤防之心,尤其徐應覺,瞬時便覺自己前面有個大坑等著自己,再與梁堰相交時,八十分的小心,一下子提到了一百二十分。

他的位子要是被人搶了,可沒有其他州府能容他調任,且世勳搶官的一慣作風,他不死也得脫層皮。

如此,一回府後,他便如熱鍋上的螞蟻般,寫了信往京裏去。

沒有太多時間容崔閭悲傷,在脫離了身後那些炙熱的視線後,他左右轉著腦袋四處查看,末了無奈的沖著空蕩無人的林間道,“出來吧!視線那麽緊,我又不是塊木頭。”

早感覺強烈的眼神關註了,還藏個啥!

幺雞茫然,左右張望,正張了嘴說話,就見前方林間草叢微動,一個高大的身影自樹上躍下,卻正是他那將人指揮的東奔西跑的主上。

他忙領著手下人駐棺停步,齊齊半膝跪於地的高呼,“屬下見過主上,此次奉令剿匪,幸不辱命,特來回稟。”

帶來的小一萬和州軍,全被他紮在了外蒲鎮周,隨時等候調令。

太上皇上前拍了拍他肩膀,點頭欣慰,“辛苦了,我已讓人備了酒食,都是你愛吃的。”

幺雞就齜了大牙花子傻笑,然後似又想起什麽般的道,“嫚嫚在麽?嘿嘿,我給她捉了幾只活蠍子,回頭讓她去試試毒性。”

太上皇翻了個大白眼,沖他揮了揮手,沒好氣道,“滾滾滾,就你逞著她瞎胡鬧,蠍子軍是那麽好培養的?小姑娘家家的,怎麽那麽喜愛擺弄那玩意,不嫌滲的慌。”

幺雞才不怕他,捂著掛在腰上的皮饢袋子,生怕被太上皇搶了似的,嘟囔道,“她喜歡就讓她玩唄!反正也沒有哪個毒物能將她毒翻,正好也省得她無聊了。”

太上皇懶得理他,揮手讓他帶隊先行,他則到了崔閭身邊,然後便遭了崔閭睇來的一個大白眼。

“你是故意讓我以這副模樣出去見人的?”崔閭斜眼明知故問。

太上皇輕咳一聲,也不辯解,“早晚的事,省得之後還要想借口。”

崔閭稍一頓就懂了他的心思,搖頭道,“你這人,惻隱之心是藏在算計裏的,換個人來都得與你掰,我這要辦喪事呢,你倒是物盡其用。”

太上皇陪著他放慢腳步,歪了頭觀察他臉上的神情,見他嘴上雖在抱怨,眼神之中卻沒有惱怒和怨怪,便知這人純只是在發牢騷而已,並未真的與他見氣,便松了繃緊的心弦展顏笑道,“我知你懂我,雖說事辦的不近人情了些,卻也是難遇此機遇,由這二人的嘴傳揚出的消息,各方都不認為假,如此為崔懷景正身份之事,便無太多波折了,省時省力啊!”

崔閭背著手沒吱聲,他在出了密林後,發覺所有人瞧向他的視線異樣時,又何嘗不是升起了此等想法?若然也不會有之後的步步算計。

說到底,他跟太上皇的思維方式,處事之道,基本無出其右的,過於冷靜,且擅抓時機。

逝者已逝,時人尚需為生存之道拼搏,其實也談不上不近人情,有悖世俗之說。

到底,活人為重啊!

然後,崔閭便將鎮上與徐、梁二人交鋒之舉細細說了一遍,末了道,“我觀那徐應覺八面玲瓏,擅於交際,既能於世勳官派間混的游刃有餘,又能憑寒門之身深得當今信重,他之內裏,於當今,於你,應是清楚的,你觀他可受得住誘惑,頂得起利熏?”

太上皇沈吟一刻,擡眉與崔閭對上,爾後笑著搖了搖頭,“我這才剛做初一,你就布到了十五,他遇著你呀,也算是……嗯,幸事?哈哈哈哈!”

卻是沒正面肯定徐應覺的人品,但這態度卻是在告訴崔閭,徐應覺這人可用。

於是,崔閭便笑著點了點頭,“那陛下那邊的招呼你記得打,讓他著手安排徐應覺倒戈保位,進一步加持皇帝陷入奢靡後,失卻寒門官員的擁戴,逐漸往眾叛親離的勢孤道上走?”

朝中的暗流湧動,自皇帝改變往日的簡樸行徑後,目下的局勢,就差首個棄君而走者,他給徐應覺安排的劇本,就是引動帝黨人才流失的第一棒,制造皇帝勢弱的錯覺期。

若要使人亡,必先使其狂。

武氏皇朝因為有大寧戰神的存在,滿朝勳貴世族官員,一直也只敢小打小鬧的試探,連引導皇帝墮落,都做的小心翼翼,他們想要快速的引動朝局變幻,就得打破他們心中的忌憚壁壘,只要讓他們自以為是的掌控了皇帝,認為可以挾天子以令諸侯期到了時,才能加以狂悖的為所欲為。

犯罪與悖逆,不過是叛君的前期征兆而已,他們鏟除異己,必以高義為先,以聖人言,占道德至高點,再不能覆刻太上皇當年被逼退位時的遺恨。

明明一心為民,卻硬是被滿朝文臣以傾世輿論,主導成了窮兵黷武的禍國之主。

有崔閭在,此費力不討好之舉,就絕計不能再發生。

太上皇感嘆的伸手摟過崔閭的肩膀,拍著他的後背道,“此間事了,崔氏忠義祠上必得禦賜匾額。”

以慰藉他們為謀策,擔了他近衛忠仆消失殆盡的虛名。

崔閭沒說話,望著前方一長排的棺木,知道他們進了荊南地界後,想要魂歸故裏,必得等著皇權收歸帝王之手後了。

半晌,他才道,“這是他們的榮幸,在此與先祖同歸一處,也未嘗不可?都是我崔氏好兒郎。”

太上皇攙著他,繞著腳下的枯枝斷木,感受到了他內心的傷感,便停了腳,張開雙臂熊抱上去,拍的他後背砰砰炸響,“你要適應這種感覺,帷蘇,你是不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壽數,會先後熬走許多親近家人?你的兒子、孫子,甚至……可能都活不過你,那時候你便只能忍著心頭巨痛送走他們,人生在世,得失之間都有守衡定律,你得到了別人沒有的,也將忍受常人難捱的,所以從現在開始,放重心在事上,不要在人上,如此到了那分離之時,便也不覺傷心了,帷蘇,我不想有一日,你會厭恨我將你變成現今模樣,會反回頭來質問我,是否飽藏私心,惑你與我一道享這世間長久孤寂。”

盡管確實有那樣的私心在,可萬一真從你的嘴裏吐出來,會比殺人誅心更難受,淩湙嘆氣,他是不想兩人為此生嫌隙的。

總歸生死話題過於沈重,崔閭感覺自己都快被某人拍散架了,心裏的那點子傷感,直接被拍了個幹凈,止不住的嗆咳起來,掙紮著從太上皇的胳膊彎裏逃出來,恨恨道,“你這安慰人的方式很好,只下次別做了,太傷體能。”

太上皇頓了一下,插腰大笑,腳尖剛動,就見崔閭向後一跳,警覺的擺了個拒絕的姿勢,“好好走路,我雖然現在確實俊美的過分,可老子有兒有女,連孫子都快說親了,絕不搞斷袖,你可別愛我,老子跟你沒結果。”

崔閭算是發現了,自從他恢覆年輕體態後,不止烏靈、烏叢姐弟喜親近自己,鄂四回和淩嫚都撿了空的跟前跟後,連太上皇都不例外,已經借口秉燭夜談,與他抵足而眠了好幾晚,他就是神經再大條,也知道他們是在饞自己的好顏色了。

他自己對著水中的倒影,有時候都會看呆了去,所以也就原諒了他們的情不自禁,可必要的警告還是得有的,不然真縱容著別人起了歪念,就是他的不對了。

哎,都是美貌惹的禍!

太上皇楞了一下,繼而又再次爆發出了震天的歡笑,指著崔閭上氣不接下氣,直樂的眼角濕潤,躥到了樹幹上跺的樹枝嘎嘎響,這才斷斷續續的吸著氣道,“你終於肯承認自己是個自戀狂了,我還當你不在意自己的外貌變化呢!害我扒著你好幾日,就想看看你撫鏡的得意樣,崔帷蘇啊崔帷蘇,你可真是很沈得住氣,那個雲淡風輕樣,嘖嘖嘖,想看你意氣風發的模樣,可真是不容易!”

可算是逼出了他的少年樣,不然一個年輕的殼子裏,站著個老年人的心,這看著多違和別扭啊!

太上皇嘿嘿笑著從樹上翻下來,拍著崔閭的肩膀直眨眼,嘬了一個唿哨道,“你放心,我早便發誓,此間不留子嗣,情愛之道,難免會有牽扯,無論男女,我都是不會沾惹的,我喜歡你,不是那種喜歡,我親近你,也不是想有那種親近,世間情分,不是只有情情愛愛的,也該有純粹的友情,只嘆你竟會如此想我,狹隘的編排我倆的關系,哎,簡直太令我傷心了。”

崔閭啞然,臉上有些紅,擺手道,“不是我要往狹隘裏想,實在是……咳,好吧……”

說著展袖掃了一下自己,由上到下正衣冠,抹俊顏,端著臉龐問,“我這模樣,是不是那論壇裏說的,人見人愛、花見花開,車軲轆見了會爆胎的說法?有沒有那個資格?”

太上皇楞了一下,噗一聲笑岔了氣,抹著眼角直擺手,連連求告,“快別說了,你可快把腦袋裏的那些亂七八糟的詞,給過濾掉吧!真是學什麽不好,盡學那些自戀爆表的言論。”

噗~哈哈哈哈!

崔閭翻著白眼扭頭就走,直接混過了剛剛的傷感語錄,雖扯了個情感話題,可其實誰心裏都清楚,便要找男風相好,就他們二人的心裏障礙,也不會是對方,實在是越不過那雷池,這輩子就只能在友達以上了。

況且,有大女婿的作風在前,崔閭其實心中是厭惡南風的,也只有太上皇了,能叫他忍著膈應,以此為口嗨一下。

他的真實目地,只是想岔開那個傷感的話題而已。

天命在側,蠱蟲長壽,往後之事,誰又能說得清?古有始皇尋仙,他焉不能尋得兒孫滿堂之喜?等逮住了天命小蠢貨,他便要像孫大聖劃陰陽薄,一舉撈了兒孫們長長久久。

提前為命數傷感?

那不是他的風格,他既能改了家族命運,就也能憑一己之力,保下他最在意的兒孫性命。

天命小蠢貨既然敢坑他,他就也能卡出bug來坑回去,便是只能延長兒孫們的一些壽數,那也是多餘賺到的。

他的天倫之樂,誰也別想輕易奪了去。

旁邊太上皇望著往前去的背影,若有所思,他發現了,崔帷蘇的兒女心腸特別重,他不是個自己得了好處,就默默不吭聲的人,剛才的笑鬧,掩飾意味太重了。

想想崔元逸,再看看崔灃,這就是他不願成親的原由,因為換了他來,他也不能遭受白發人送黑發人之傷痛,必定傾所有心力的,為兒孫打算。

害,這實在算不得私心欲重,古來親緣血脈就難割舍,當長輩的有此心也乃正常,崔閭是怕他不高興,連丁點想法都不願意叫他察覺,有些過於小心了。

太上皇重提笑臉,快步追了上去,當做什麽都不知道的,伸了胳膊去拽人,“你給我說說,你還學了多少驚人語錄?哈哈哈,帷蘇,你知不知道自己非常具有搞笑潛質?學東西那叫一個海納百川,啥都攝入,嘿嘿,那你肯定看過男團女團舞,你給我學一個,我讓幺雞給你配樂……”

哀樂!

蠱族聖地之中,又升起了團團篝火,特有的族中樂器,奏的如悲似泣,帶著夜中涼意沖入黑暗裏,讓守在外蒲鎮上的徐應覺和梁堰,鑿定了心中所思。

那一行棺木內,定然就是太上皇的親信了,一下子死了這麽多,也不知道是誰幹的,恐怕是一舉削弱了太上皇手中的大勢,真說不清心中是何種滋味,怎麽竟有種英雄落幕之感?

信從各自的渠道捎往京中,自然又引得各方勢力暗中異動。

只蠱族聖地內,特意聚集起來的族民,不知從外面運進來的棺木中是什麽人,但不妨礙他們聽令,放了聲音嚎哭出聲,盡量的將聲音傳至外維,叫那些有心人聽上一聽。

崔閭換了身素色衣裳,站在成排的棺木前,燃了香燭,擺了供桌,親自一個個祭拜過去,每到一個棺木前,便蹲身焚一捧紙錢,圍繞在旁邊的蠱族族人,見他神情肅穆沈重,便也跟著他身後,挨個的上前鞠躬祭拜,燃燒紙錢,場面竟也沒有顯得蕭條冷落,多少給了他一些心理慰藉。

看啊,雖然不是在江州本族中,卻也有這麽多人與我一起送你們,爾後,你們將與前輩高祖同葬,也算是百年親人團聚了。

仇已報,你們走好!

半晌,等香燭燃了半截,所有紙錢燒成了灰,並打著旋的飛上了天後,崔閭才道,“四回,把人帶上來。”

鄂四回立即點頭,扶著腰刀走到一顆樹下,將呆楞楞不知所謂的崔老二給提溜了過來,他也不知道這人是誰,也沒人特意告訴他,崔閭怎麽吩咐,他怎麽做,且看這人沒了雙腿,還被捆著的模樣,想來不是什麽好人,因此,半點也不客氣的,半拖半拽的將人摜到了地上。

崔仲浩驚懼交加,眼睛根本不敢往成排的棺木上看,他轉著頭的找人,嘴唇開合,裂開的口子往外滲著血,聲音嘶啞幹澀,“我爹呢?我、我爹在這裏對不對?我之前聽見他的聲音了,他人呢?我要見他,爹、爹,你出來見見兒子,我是仲浩啊!”

周圍人俱都皺眉的望著他,不知道哪來的瘋子,又在沖著誰叫爹。

崔閭冷眼看著他,壓低了聲調,叫他,“孽障,看看你的身後,對著他們的骸骨,你可有半分悔痛?他們……可都是與你一同長大的玩伴,有的甚至傳授過你騎射功夫,稱為半師不為過,可你對他們幹了什麽?畜生,還不跪正了向他們請罪?”

崔仲浩驚疑的看向了崔閭,卻叫他現在的這副盛顏驚艷了雙眸,一時竟怔楞的不敢吭聲,可這聲調和說話語氣太像他爹了,他張了張嘴,楞是一聲也沒發出來。

崔閭冷眼看著他神情變幻,擡了手將宓意喚出體外,裝進玉匣子裏擠了一滴血暫時養著,立時間,他的模樣就在眾人眼中,恢覆成了中年人模樣,威嚴肅穆的讓人不敢直視,崔仲浩更嗷一嗓子,見了鬼般的連連倒退,終將身體抵住了一座棺木,這才停了掙紮,瞪著雙眼嗬嗬半晌,“爹?”

“我再說一遍,對著你身後的棺木,挨個叩頭請罪,老二,為父許你死後葬歸家族陵寢,否則,任你暴屍荒野,絕不予殮你屍骨歸家,你可別辜負了為父僅剩的慈心,叩頭!”

崔閭怒喝出聲,瞪圓了雙眸盯著臉色慘白的次子,眼中失望之色濃重,胸膛急促喘息,顯一副氣恨到頂的模樣。

崔仲浩終於緩回了神,突然瘋了一般沖著崔閭身前爬過來,嚎叫道,“爹,爹,你救救我,你救救我,你是不是獲得了什麽神通?竟然能返老還童,就肯定能助兒子長出雙腿,兒子不能沒有腿,兒子不想成為殘廢,爹、爹啊,我是您的兒子啊!您幫幫我吧!”

他一把撲上前來抱住崔閭的雙腿,努力伸手夠向崔閭垂在兩側的雙手,像小時候求抱時那樣的,哀求著崔閭低頭看看他,可憐可憐他。

崔閭看著他灰頭土臉,披頭散發的模樣,那沙海中缺衣少食,他在那邊又怎麽可能過的好呢?府中養尊處優的少爺,不過短短時日,竟成了一副骨瘦如柴樣,嶙峋的臉上再看不出往日的圓潤,大大的眼眶裏聚滿了濁淚。

又醜又渾,滿目可憎。

“仲浩……”崔閭伸手,在崔仲浩期待的眼神中,摸上了他的頭,像小時候那樣揉著他的腦袋,只聲音裏終帶上了苦澀。

“是為父沒有教好你,以為給足了你想要的,便是對你盡了教養責任,可到頭來,卻是不知,你是何時變得……變得如此貪心不足、好高騖遠,還盲目自大,崔仲浩,你但凡有一點自知知明,也闖不出如此大禍,我崔氏僅剩的百餘部曲啊,竟叫你一人霍霍了近三成,你知不知道,滙渠當日滿城飄白,那些部曲的家人哀聲痛哭,為父慚愧的連門都不敢出……”

崔閭半彎了腰,眼睛盯上了次子的眼眸,想看看他皮下到底是個什麽東西,竟這樣的沒心沒肺,他手中用力扯著次子的頭發,不顧他疼的齜牙裂嘴的模樣,沖著旁邊的太上皇道,“放胖虎幫我看看,他身上有沒有外來的東西附體。”

這是他跟太上皇之間的默契,旁人不知他說的意思,但太上皇一聽就明白了,這是想看看,崔仲浩身上有沒有天命小蠢貨動的手腳。

胖虎很快現了身,在崔仲浩顫抖的眼睛裏,伸著腦袋上上下下聞了一遭,然後失望的搖了搖頭,吱一聲又回了太上皇身上。

這是沒有的意思,若有,它絕對不是這個反應,像之前上紀百靈身那樣,它會很興奮。

崔閭也很失望,他多希望這其中真有天命的手腳,這樣,他還能安慰自己,那害了崔氏忠心部曲之人,不是他兒子,是被別人動了手腳暗害的,可惜,這點可憐的妄想也沒了。

他不顧崔仲浩的掙紮,拽著他一個個走過那些棺木,每到一座棺木前,他便押了崔仲浩叩頭,然後拿起匕首,手起刀落,在他的胳膊上劃上一刀,以血代頭請罪消孽。

崔仲浩殺豬似的慘叫,聲聲傳入圍觀的蠱族族民耳中,有不忍看的,直接捂了眼睛,當然也有竊竊私語,不了解真相的,看著當父親的竟然用這樣的方式,淩遲般的懲戒親子,不由更添了對崔閭的懼意。

這是個狠起來,連親兒子都不放過的狠人,以後是萬不能得罪的。

太狠了!

這是親兒子啊!

可正因為是親兒子,崔閭才給了他最後的贖罪機會,否則根本不會費力如此,直接梟首棄屍了。

崔仲浩捧著被割的滿是刀口的胳膊,哭的嗓子都啞了,見終於不再割他了,便祈求的爬到崔閭腳下,用劈了的喉嚨道,“爹,您消氣了麽?是不是就抵消了兒子的罪孽?那你能不能救救兒子,幫兒子把腿長回來吧?求求你了!”

崔閭都叫他氣笑了,垂眼看著他,用無波無瀾的聲音對他道,“是,你只是暫時消了孽而已,仲浩,你的命還沒賠給他們呢!”

誰知他話剛落,崔仲浩便彈了半截身體起來,撒潑似的翻滾出聲,“我是主子,他們是奴,我要他們死,死了也是他們的光榮,憑什麽要我賠命?我都已經割血賠罪了,你還要我給他們賠命?你是我爹,還是他們的爹,你怎麽一點不能向著我?”

他怒吼瞠目的樣子,好似要活吞人般,嚇的本來還同情他的人,立刻便懂了崔閭的良苦用心,原來這竟是個大逆子。

崔閭陰沈著臉看他發瘋,崔仲浩還似有滿腹的委屈,指責不斷,“從小你就偏向大哥,親自教養他,喜愛老五,縱容他到處闖禍,我呢?你只會給我書本課業,又不準我考科舉,允許我參加文會,卻瞧不上我交的友人,說我附庸風雅,斥文圈中人為斯文敗類,你根本瞧不上我,永遠不覺得我有什麽過人之處,你根本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,我是你的兒子,不是娘與人偷生來的……”

啪一聲脆響,打沒了崔仲浩將將出口的野種二字。

瘋狂到腦熱的崔仲浩怔楞了一瞬,突然跪著咚咚咚的叩起了頭,腦袋上的血瞬間沽沽的往外冒,他顫抖著聲音嘶啞崩裂,“我錯了,爹,我錯了,我只是一時說瞎了,您別生氣,爹,兒子錯了,您……您原諒我吧!兒子知錯了。”

崔閭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,赤紅著雙眼瞪著他,聲音幹啞,“若不是之前答應了孫氏,要將你並入族墳中葬了,此刻我決計不允許你還有口氣在,崔仲浩,你我父子緣分,此世便算是盡了,四回,把他押到柴房裏去,不用管他,隨他生死有命。”

說完,頭也不回的離開了,看背影,竟然一點點沾染上了滄桑樣。

太上皇一聲不吭的跟在後面,默默的舉了根火把,就見人一路急走到了聖池邊上,脫力般的坐靠在了聖池旁邊的地上。

他望著跟上前的太上皇,神情悲傷,似哭非哭樣,“我是不是很失敗?竟然養出這樣個逆子,養不教父之過,呵呵、呵呵呵……”

無論他對外有怎樣的運籌帷幄,在教子一道上,他終是無法規避的失職了。

太上皇上前,蹲在他面前,斂目望著他,“人各有志,百種米養百樣人,這不是你能左右的,帷蘇,兒孫自有兒孫福,你做到自己的本分後,其他的就隨緣吧!”

有些子孫就是來討債的,又何必要將其變壞的責任,全攬在自己身上?

崔閭苦笑,撐著手想起身,卻發現竟然渾身乏力,腿腳酸軟使不出勁,便知是剛剛氣發狠了。

他擡頭,沖著太上皇伸手,“拉一把,起不來了。”

太上皇上前,背身過去道,“上來,我背你回去。”

崔閭拍了拍他厚實的肩膀,沒再推辭,他現在確實渾身無力,只得道,“多謝了,雖然會顯得我很沒用,但還是要謝謝你跟上來安慰我,呵,我也就這點出息了。”

連兒子也教不好,更遑論劍指小天命?

這股挫敗感,來的如此猝不及防。

太上皇擡頭看了眼暗沈的天色,瞇眼道,“好好睡一覺,多餘事不要想,今晚我看著你。”

崔閭看見了他的動作,低聲道,“怎麽?”

太上皇陰沈著臉點點頭,“負面情緒,真是無孔不入啊!”

他有一段時間也是如此,但有受不住重壓產生沮喪後,就總會生出一種萬事無用無力感,催著叫人放棄之意,後來才知道,這其中就有受天命外力影響的原因在。

崔閭默了一息,點點頭,“勞煩你了。”

二人也不是頭一遭抵足而眠,來的箭舟之上,就只有一張榻,和衣而臥也是正常,如此,回了崔閭所在的房間後,摁熄了燈燭,深沈入夜。

翌日,崔閭還是決定先去萬蠱窟深淵湖畔,將高祖母的骸骨移出來,至於後續是否要和高祖崔景玨的屍骨一起,移葬回江州滙渠,亦或是就依蠱族葬儀將兩人就地安葬,都還在商榷之中。

自有蠱民推他為主起,這合葬的終歸處,便有了兩可之說。

若為大業,他最好依了蠱族葬儀,如此,他在名份上更正規合宗些,可若為私情,他是不願讓高祖再在此盤桓的,滙渠那邊的天祖,當等待這個兒子許多年了,於情於理,他都該迎高祖回族裏。

可忠孝之間,他似乎沒有辦法平衡,總歸那也是之後的事了,暫且還沒到逼他表態的時候。

一行人將他和太上皇送到萬蠱窟邊上,鄂四回便將手上的推車移交給太上皇,因為內裏有可能會存有餘量的蠱蟲在,馬驢等拉車夥計是不敢放進去的,便連崔閭和太上皇的身上,若沒有兩只王蠱在,他們也是不能這麽冒然進去的,如此,這萬蠱窟內,便只得他二人以步丈量了。

太上皇接了推車,崔閭想上前幫忙,卻叫他阻止了,“你昨天翻來覆去的也沒睡好,不然你上車坐著?”

崔閭搖頭,扶著一側車架,上面新打的棺木還散發著新漆味,他道,“已經太麻煩你了,這本是我的事情,勞你跟著跑一趟,還親自推車,叫我……”

太上皇板起臉來,“你非要與我如此生分?從昨夜到今天,你自己數數,說了多少感謝的話了?還是不是朋友了?”

崔閭苦笑,舉了手作投降狀,“行行,我不說了,走吧!”

與鄂四回他們這些來送的人揮了手後,兩人一步步的朝著萬蠱窟內走去,並沒有察覺出新打的棺木內,躺了個只剩大半截身體的崔仲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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